面塑名家:面塑艺术家郎绍安

面塑名家:面塑艺术家郎绍安

郎绍安 (19101993 ) ,面塑艺术家,北京人,满族。 14 岁时跟随其邻居、著名北京面塑艺术家赵阔明学艺,并与赵阔明一起外出卖艺,在长期江湖卖艺生涯中逐步掌握了赵阔明的技艺要点。 1938 年后独立经营面塑活动,并不断扩大影响,人称“面人郎”。 1956 年曾随中国工艺美术代表团赴英国表演,获得声誉。

也许面人最抢眼的是它俏丽的色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色彩会变淡,那么,就让我们在它最艳丽的时候赏玩虚实的绚烂,在经历磨砺后体味时间的痕迹。

一只健壮的蝈蝈穿着碧绿的外衣趴在黄灿灿的玉米上, 正背着脸贪婪地吮吸着玉米的汁液,旁边的天牛也支楞着触角,毫不客气地嚼着鲜嫩的玉米粒。玉米饱满诱人,叶子纹路清晰可辨。玉米须依稀随着虫儿的咀嚼轻动。天牛、蝈蝈自顾自地闷头饕餮,灵敏的触角和轻薄的翅膀似乎还在微微颤动。在柔和的阳光下,所有的色彩仿佛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膜,黑、黄、绿和谐地组合在一起。这是郎派面塑艺术家郎绍安先生在50多年前创作的面塑作品“蝈蝈玉米”。

面塑艺术历史悠久,可溯源到战国的“俑”和汉朝的“傀儡”。宋朝的东京梦华录、老学笔记、明朝的宛平杂记和清代的扬州画航录等一些文献中都有记载。经过几千年的传承与经营,可谓历史渊源流长,早已是中国文化和民间艺术的一部分了。由于内容上取材多为传统民间故事,人物造型占的比例比较大,因而又俗称为面人。就捏制风格来说,黄河流域古朴、粗犷、豪放、深厚;长江流域却是细腻、灵动、精巧。

面塑的材料实际上是馍,用糯米粉和面加彩后,捏成的各种小型人物。开始是妇人做面食的时候捏来哄小孩子玩的,慢慢发展到出现在嫁娶礼品、殡葬供品中,也用于寿辰生日、馈赠亲友、祈祷祭奠等等方面。宋代梦粱录中曾记载着把面塑用在春节、中秋、端午以及结婚祝寿的喜庆日子。在陕西、河北也有把面塑称作“面花”和“年馍”的,并将这古老习俗一直贯穿于节庆日子的始终。从年三十到正月十五,乡村中到处可见互送礼馍的欢快场面。北京过去供的“胡食”也是在木质楼上面,插上很多用面捏成的戏剧人。随着风俗的沿袭和技艺的成熟,渐渐出现了供人观赏的面塑艺术。

面人世家

旧时的北京城,街市、庙会、胡同口常能见到捏面人的摊子,前面放个面箱子,里面是各色熟面、颜料和一些小工具,上面用小竹棍插着一排捏好的各色小面人,孩子们经过准要驻足看上好一阵儿。一团团带颜色的面在捏面人的先生手里揉上一揉就变出了孙悟空、猪八戒、佛爷、寿星、胖娃娃等等各式各样憨态可掬的面人。若是有几个零花钱换个戴着长长翎子的孙悟空一路举回家去可要招来小伙伴们许多羡慕的眼光呢。只是昔日街头孩童手中把玩的面人比之今时郎老家的收藏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面人郎”郎绍安先生是近代中国著名的面塑大师,北京郎派面塑艺术的创始人。宣统元年(1909年)郎老生于北京西城白塔寺的大喜鹊胡同,满族镶红旗钮钴禄氏后裔。13岁那年,他在白塔寺庙会上碰见了一个捏面人的,只见艺人手里揉着一团一团彩色的面,手指头灵动非凡,捏什么像什么,捏出来的小公鸡,老寿星都像活了一样!他看得入了迷,一天也舍不得离开。这个捏面人的就是当年的“面人大王”——面塑老艺人赵阔明先生。少年时的郎绍安于是干脆拜了赵先生为师,从此开始了70余年的面塑生涯。面塑这手艺,百分之十靠师父指点,剩下的都得靠自己研究揣摩。郎先生未受过专业的美术教育,长期的底层生活使他有机会得以深入地观察和体验,他的艺术灵感完全来自于民间生活的历练。

不单是为了生存,郎老对面塑更是打心眼里喜欢。从学艺起郎老便走街串巷,观察生活,体味民风民俗。听书、逛庙会,他照着香烟盒上的戏文洋画捏,后来又嫌洋画太单调,欠生动,便饿着肚子买票看戏。他还特别留意观察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参详年画、国画,甚至小人书。为了积累素材,他走遍京城的大街小巷、寺庙和文物古迹,更游历了大半个中国。

艺人讨生活辛苦,四处飘泊,有时粮食少得尚不足以果腹,却还舍不得吃,省下面来做面人。在困难年代,人都要挨饿,就更找不到粮食来做面人了,幸亏朱德大力支持,特拨了一小批面粉,正是这小小的特权才让郎老这门手艺没有中断。郎老创作了大量作品,其中不少算得上是面塑中的精品。他能用面捏京剧中的脸谱人物,也能捏盔甲人物,还善捏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更特别的是能用面塑菲玉器和其他石料作品。郎老的作品有浓郁的京味,题材广泛、手法细腻、造型更是以准确优美著称。

郎派面塑在解放初期已经闻名海内外,欧洲的土地上也留下了郎氏面人的足迹。冰心老人的一篇面人郎采访记曾收录于中学课本中。老人过世后,女儿郎志英、郎志丽继承了衣钵,继续在虚虚实实的世界里创造着绚丽。

“捏出一个活人来!”

一般的面塑主要原料是面粉和糯米面,和面时加入各种颜料即可制作,创作的特点是“一印、二捏、三镶、四滚”,还有就是“文的胸、武的肚、老人的背脊、美女的腰”。身形情态要把握得恰到好处。

郎氏面塑则更为细腻,充分运用揉,捏,揪,挑,压,搓,滚,碾,剁,拨,按,切等技法对细节不厌其烦地勾勒,制作一丝不苟,细致入微,武将头盔上的花纹,衣服褶皱的颜色,旗子上的字迹图案,人物的眼睫毛、双眼皮、头饰发髻,无一处不体现制作的精良。但这并不意味着任何时候都要“小题大做”,该简时简,该繁时繁,只有繁简的巧妙搭配,方见真谛。郎氏面塑都是一次成型。制作之前经过深思熟虑神态细节了然于胸,捏起来一气呵成。面人制作的关键在于力度的把握,小小面人不过才几寸长,要在这样大小的空间内对人物进行细微地刻划,并做到不增不补,肢体间的无缝连接,全靠一双妙手控制力道。

除了制作技艺,面的配制也有些区别,这熟面是以四分之三的面粉和四分之一的糯米和制而成,烫熟后再上锅蒸,为了增加面的通润以防止干裂还要加上蜂蜜,最后再混以特制的颜色揉搓,这样的面人可以保证几十年不褪色。郎老人的很多作品已有50多年历史,色彩仍是通透饱满,形态也未有丝毫改变。

在面塑创作中,人物的塑造是最难的,弄不好神态容易显得呆板,难以展现人物的精气神,郎老常说“捏的不是面,应该是真人,是个有血有肉有神的活人”,“要得笑,嘴角翘,喜笑颜开在眼神,愁眉苦脸在眉梢”,两句话道出了人物塑造的精髓。郎派面塑集中精力在美和神韵上下功夫,让人物形象不仅有静态美,还有动态美,呼之欲出。

巧手灵心

一件纯手工制作的工艺品,不要说各个流派之间的差异,即使父女之间在对细节的处理上也颇有不同,比如作品嫦娥奔月,郎老塑造的嫦娥体态优美,姿容华贵,在细微处下足了功夫,嫦娥脚下的祥云也以面捏制而成,细腻而逼真地再现了云的质感,有一种厚重在里面。而郎女士则以撕碎的棉花表现云的轻灵,渲染了一种冉冉飞升的飘逸,艺术效果可以说是各擅胜场,孰优孰劣,那也是见仁见智了。

打开面人郎父女藏满珍品的壁橱,喧闹的颜色顿时挤挤插插,互相推搡着拥了出来。

郎老在几十年前做出了一套旧北京街头的分组小景,卖糖葫芦的——一个戴灰呢帽子穿黑色长袍的人,左臂挎着一个小篮子,上面插满了各式各样的冰糖葫芦;剃头的——一个披着白布的人低头坐在红板凳上,旁边放着架子和桶盆;卖茶汤的、卖沙锅的、吹糖人的和拉洋车的无不惟妙惟肖。还有一件打糖罗的,这可是老北京童年最喜欢的东西,做得也是特别精巧细致:一副戴篷的挑子,上边挂着几只大拇指头大小的风筝;旁边挂着几只黄豆大小的花脸面具,几只绿豆大小的空竹,里面格子上摆着一行一行的半个米粒大小的小白鸭子,框盒里放着大米大小的糖球……难得的是都捏得那么小巧,还那么精细。这些都是老北京街头巷尾最常见的,也是郎老最最熟悉的,想必在制作的时候也投入了极大的感情。那一道道皮肤纹理构成的浅痕自有一种领悟,一股留恋,像是老人对自己心爱的作品最后一次沉甸甸的抚摸,对儿时往事的缱绻思恋……

郎女士制作的仕女也很是出彩,“一丸捻就作婵娟,引得游人绝爱怜”。取一块彩面,几下揉搓拨弄就变出个身姿曼妙、栩栩如生的面美人。云鬓轻梳蝉翼,蛾眉巧画春山。发簪耳坠一应俱全,头饰上还撒些金片银粉,人物更显富丽典雅。衣袖裙裾随风摆动,仿佛这古代仕女正姗姗走来。配色明亮俏丽,衣衫上镶的花边,裙幅上绣的云朵都刻划入微。

根据红楼梦故事情节创作的“史湘云醉卧芍药荫”,除了人物刻画的细腻,更有赏心悦目的画面感,整个结构浑然一体,一花一叶,一石一木都透着精致和谐。湘云卧于一个石凳上,业经香梦沉酣,四面芍药花瓣飞了一身,满头满脸和衣襟上皆是红香凌乱,手中的扇子在地上,也被落花埋了, “一枝红艳露凝香”,衣衫有种透明的轻纱质感,轻灵飘逸。宝玉等人听得云丫头在芍药荫下睡着了,悄悄来瞧,正笑她的娇憨可人。身后嶙峋的假山石立于一旁,灿烂的芍药开的正艳,地上是碧草茵茵。而这一切都是面做的!这是一幅画,一个舞台,而台上的演员就是郎氏艺人的巧手灵心。

只剩下神韵还清晰如昔。面人最抢眼的是它俏丽的色彩,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色彩会变淡,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花儿盛开时看,月儿升起时观赏,美人美丽时欣赏。在它最艳丽的时候赏玩虚实的绚烂,在经历磨砺后体味时间的痕迹。也许恰恰是失去色彩后反而能静下心来细细品味它的做工,那种细腻更能体现一种境界,在一种残缺的美面前,反而找到了美的真谛……

面塑作品物理特性相对比较脆弱,即使有独门秘方也不可能经历太长久时间的考验,要想使得这项民族工艺的瑰宝世代流传,恐呕能靠人的传承——而不是物的传递。